余華：閱讀和寫作是一輩子的事情

　　□ 本報記者 韋 佐 朱新華

　　余華在講座中。 本報記者 蒙俊蓉 攝

　　余華為讀者簽書。 本報記者 蒙俊蓉 攝

　　人物小檔案：

　　余華，1960年4月生于浙江杭州，當代著名作家。1983年開始創(chuàng)作，1984年開始發(fā)表小說，主要作品有《活著》《許三觀賣血記》等，獲意大利格林扎納·卡佛文學獎等多項國外文學獎。余華是中國在國際上最出名的作家，他被譽為中國的查爾斯·狄更斯。

　　6月24日上午，小說《活著》作者、當代著名作家余華應(yīng)邀到我市舉行了專題文學講座。這是“我和我的祖國·文學名家走進防城港”系列講座之一。

　　此前一天，即6月23日下午，本報記者就讀書、寫作及其間的相互關(guān)系等話題采訪了作家余華。

　　經(jīng)典作品的影響

　　是終身的事

　　《溫暖和百感交集的旅程》這本書中，余華給廣大讀者推薦了10個短篇小說。這本書為讀者開辟了一條直通大師的通道。

　　余華說，但后來，他有沒有再寫類似的書，就是向讀者推薦10部中篇或10部長篇小說。

　　到2019年，余華的創(chuàng)作已有35年。余華說，在現(xiàn)代中國作家當中，影響最深的，肯定是魯迅的《阿Q正傳》，沈從文的《邊城》，還有張愛玲的一部分小說。

　　莫言有個很長的中篇叫《歡樂》，印象也非常深。還有王安憶的《小鮑莊》，他也特別關(guān)注。后來，年輕一代作家的中短篇關(guān)注的不多，但他們的長篇關(guān)注會多一些。“因為我是一個不讀雜志的人，基本上不讀文學雜志，雖然家里面雜志很多。”

　　但經(jīng)典作品的影響是終身的。

　　外國文學讀得多

　　是因為選擇面大

　　余華說，讀外國文學，是那一代作家共同的選擇。

　　上個世紀80年代開始，中國古典文學、外國文學蜂擁而來。你要做出一個選擇，因為中國的古典文學，除四大名著以外，還有像《儒林外史》《二十年目睹之怪現(xiàn)狀》等作品，還有馮夢龍編的那些，還有很多。

　　白話文的小說還是量少。文言文小說，基本上就是筆記小說，很短。

　　總體來說，就是沒有像外國文學那么豐富多彩。而中國文學相對來說，數(shù)量上比較少，所以你就覺得所選擇的面小。因為中國古典文學的一些白話文小說，你基本上用半年時間就可以全部讀完。所以，沒有選擇，就是讀了大量的外國文學。

　　那時候?qū)懶≌f，也是從短篇開始寫，寫短篇有把握了，然后開始寫中篇；中篇有把握了，然后才開始寫長篇。這和當時作品的發(fā)表途徑有關(guān)系。那時出版社不重要，主要還是通過文學雜志，你之所以受到關(guān)注，是看你的作品在《人民文學》或《收獲》這樣的雜志發(fā)表。假如經(jīng)常能夠在這樣的雜志發(fā)表，你肯定會受到關(guān)注，所以大家都往那些有名的文學雜志涌過去。

　　差距存在對于寫作

　　是一個幫助

　　除小說之外，很多讀者還特別喜歡余華的隨筆、雜文。比如他的隨筆集《我們生活在巨大的差距里》，很受關(guān)注。

　　這書中，余華寫道，歐洲人用幾百年造成的差距，中國人用40年就完成了。其中，還有引用了易卜生的一句話：“每個人對于他所屬的社會都負有責任，那個社會的弊病他也有一份。”

　　作為一位著名作家，一個“從事講故事職業(yè)者”，如何看待這樣的差距？

　　余華認為，文學是不可能改變社會的，這是第一點；但是文學確實能夠改變讀者對社會的看法，可能是在一部作品出版之后的幾十年以后才能產(chǎn)生。

　　古羅馬人就已經(jīng)說過了，說神為什么給予我們那么多的不幸，就是讓我們在一起吟唱詩歌的時候不缺少題材。所以，這個差距的存在，也讓作家們寫作有了更多的題材。從一個人的角度，希望我們社會差距越來越小，但從一個作家的角度，差距存在對他的寫作是一種幫助。這是不一樣的，就看你站在一個什么樣的立場上。

　　這一代人無法改變

　　下一代人

　　在一篇《死和復生》隨筆中，余華寫到他去過德國，去看了詩人海涅故居，特別記得海涅“死亡是涼爽的夜晚”這句詩。而作為父母，如何讓自己的孩子從小生活在一個免于恐懼而孤寂的童年？

　　余華說：“那個時候，我住在德國的杜塞爾多夫。杜塞爾多夫有一個老城，有一天早晨，我走進老城的時候，在老城里邊逛的時候，突然發(fā)現(xiàn)海涅故居。但我是一個只關(guān)心作家作品的人，至于這個作家是什么時候出生的，出生在哪個城市，則不太關(guān)注。我大致上知道他是哪個國家的人，我覺得我已經(jīng)知道得夠多了，所以很驚訝地發(fā)現(xiàn)，哦，海涅是杜塞爾多夫的。”

　　由于父母是醫(yī)生，余華常常出入醫(yī)院。童年時，曾在醫(yī)院太平間睡過，因此他特別記得“死亡是涼爽的夜晚”這句詩。

　　但他認為，孩子們的童年，做父母的也決定不了，因為時代在改變。“像我的兒子就跟我說，因為我們在杭州的時候，邊上有一個西溪濕地，可以去買到我們小時候的那些土特產(chǎn)產(chǎn)品。他感覺到很悲哀，他小時候用的產(chǎn)品都是什么奧利奧啊。所以，我覺得我們這一代人無法改變下一代人，下一代人也無法去改變他們的下一代，這個不是我們所能夠左右得了的，順其自然了。”

　　現(xiàn)實世界超過想象

　　對于作家不是壞事

　　當下，所有小說家都會遭遇一個困局，就是現(xiàn)實的世界已經(jīng)超過了他們的想象。像這樣一個困局，能怎么樣去破解？

　　余華認為，這并不是一件壞事，因為現(xiàn)實中有那么多的故事，這對于作家來說是一件好事。他可以寫一些相對讓讀者感到陌生的故事，也可以去寫一些讓讀者感到非常熟悉的故事。

　　但最終的關(guān)鍵是你用什么樣的方式去寫，你從一個什么樣的角度去寫，最后你這個作品是否有人在閱讀，這是很重要的。

　　廣西文學是一支

　　生機勃勃的文學力量

　　一方水土養(yǎng)育一方人。對于廣西文學的現(xiàn)狀，余華給予充分的肯定。

　　余華說：“廣西文學在中國文學里邊算是一支生機勃勃的文學力量。作家們也生機勃勃，像東西啊凡一平啊，在中國已經(jīng)成名已久了。年輕一撥的像朱山坡、田耳等也是開始越來越受到關(guān)注了，廣西文學是一個很強大的一支文學力量。而且還有一點，廣西非常早就是大學對作家開放。我知道的，東西去民族大學已經(jīng)很多年了，然后凡一平去了很長時間了，田耳去廣西大學。在此之前，我想到作家去大學，比他們早的就是王安憶。她去了復旦大學，而再后來的劉震云和閻連科去了人民大學，要比東西他們（去大學）要晚。然后，莫言和蘇童他們?nèi)ケ睅煷蟆Ｎ乙驳搅吮睅煷螅�大概是在今年過年以后，調(diào)到北師大。所以，廣西實際上是樹立了一個榜樣，讓作家們?nèi)�部進大學了，我覺得這方面是比較開放的。”

　　但，無論是哪里的作家，閱讀和寫作是一生的事情。

　　非常高興《活著》

　　這么好地“活著”

　　說到余華小說，《活著》是一本繞不開的書，太經(jīng)典了。

　　余華對此表示“意外”。他說，今年5月，當當網(wǎng)的朋友告訴他，買《活著》的讀者60%是95后，就是95后在買《活著》這本書，這是他沒有想到的。在1992年寫完這部作品的時候，根本沒有想到這部作品后來的發(fā)行量會超過1000萬冊。當時，能賣到兩萬冊就已經(jīng)是天文數(shù)字了，覺得已經(jīng)很了不起了。

　　這在臺灣也很厲害，已經(jīng)達到10萬冊了。余華這次在香港的時候，有位朋友請吃飯，朋友去那個書店，走進去就買了5本《活著》和5本《許三觀賣血記》。在香港的書店，這兩本書肯定都是永遠放在那兒的。

　　防城港是個

　　來了就不想離開的地方

　　余華說：“從空氣質(zhì)量來說，我知道防城港是中國最好的。”

　　“我一直在想，中國哪個城市和防城港最像，我想起來，是香港。因為是我昨天（6月22日）剛從香港過來，香港也像海灣一樣，就是海水伸到大陸里邊，或者大陸伸到海水里邊，就是一種交叉的感覺，香港在很多地方看見海，防城港也是一樣的。”

　　余華說，“城在海中，海在城中”把防城港概括得很形象很精確。

　　“我想起來有一年，我第一次去挪威，完了以后又從挪威飛到丹麥，去挪威是第一次，去丹麥也是第一次。挪威就是一個森林國家，到處是森林，然后在山里走，我記得那時已經(jīng)是5月了。5月挪威山上的雪還那么厚，而且還很冷。那時候去了北歐4個國家，我很喜歡挪威，因為到處都是森林，到處都是山。結(jié)果到了丹麥，丹麥一馬平川，陽光明媚。我在離開挪威的時候，有朋友告訴我，你去了丹麥會不適應(yīng)的，因為你的眼睛沒有地方架，太平了，不像在挪威，感覺到眼睛始終可以架住。感覺就好比是，如果我們看大海的時候是茫茫一片，中間還是要有很多‘障礙物’，像防城港中間就有很多‘障礙物’，就是你的眼睛隨時有地方可以架住的這樣的一種海景，它不是茫茫一片沒有地方放。在防城港，視野上是不會疲勞的。”

　　在中國沿海城市，防城港是個來了不想離開的地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