廣西煙火・發(fā)現(xiàn)民間絕活④｜指尖流轉(zhuǎn)面塑風

2025年11月14日 09:01 來源：廣西云-廣西日報記者庾琳黃海健編輯：郭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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視頻攝制：朱鋆瑤

一盆面粉，一掬清水，在面塑藝人周林澤的揉捏、刻畫下，方寸之間，馬鬃飛揚、神佛垂目、樓閣漸起。萬物仿佛被點化了魂靈，悄然復活。

這門將凡俗揉成傳奇的手藝，便是發(fā)源于清末民初的桂林面塑。它素有“立體的繪畫，無聲的戲劇”之譽，已走過百年滄桑。如今，這項自治區(qū)級非遺代表性項目，在90后周林澤這位代表性傳承人的堅守中，煥發(fā)出新生。

周林澤正在為戰(zhàn)馬塑上鬃毛。記者朱鋆瑤攝

11月7日，煙雨初霽。桂林市象山區(qū)田心村一棟素樸民居內(nèi)，工作臺前，周林澤正要塑一匹戰(zhàn)馬。取粉、加水，反復揉捏，看似簡單的動作，實則暗藏玄機。“這面團里藏著十幾種料，乳膠粉增韌、蜂蜜保濕、苯甲酸鈉防腐，防潮防裂方能久存。”他指尖摩挲著柔韌的面團，眼里閃著光，“這配方是經(jīng)上千次調(diào)試才定下的，如今特制面團已銷往全國各地，讓更多人能觸摸到桂林面塑的質(zhì)感。”

骨架為魂，形隨魂生。兩根細鐵絲在他指尖翻飛纏繞，馬的脊梁挺拔如峰，四肢矯健如弓，每一處關節(jié)轉(zhuǎn)折，他都執(zhí)尺細量，“骨節(jié)長短、頸尾弧度，差之毫厘，謬以千里。面塑的精氣神，全在這骨架的分寸里。”隨手拈來幾張舊報紙，折疊、捏壓、纏繞間，戰(zhàn)馬的胸膛漸次飽滿，隱現(xiàn)的肌肉線條，已然有了蓄勢待發(fā)的張力。

敷面即賦形，最見真功夫。調(diào)好色的面團被輕輕搟開，牛角刀推、壓、點之間，面皮完美貼合肌體。厚薄全憑手感拿捏，光影下，戰(zhàn)馬的胸膛自然隆起，肌肉起伏若呼吸，仿佛下一秒便要掙脫案頭，踏風而去。

“塑馬比塑孔雀難多了。”周林澤邊忙活邊說，“怒時鼻孔賁張，戰(zhàn)時胸腔飽滿，休憩時皮毛松弛，萬物的神韻，都藏在這些細微變化里。”

為了捕捉這份神韻，他曾數(shù)日守在動物園靜觀，或在街角細察世間百態(tài)，又或埋首古籍潛心研讀。“要想捏出神韻，唯有細致觀察。創(chuàng)作，永遠源于生活。”他說。

周林澤的面塑作品《媽祖》。周林澤供圖

2022年，一個臺灣客戶的電話，將他推向創(chuàng)作的巔峰——塑造一尊2.4米高的媽祖神像。超出常規(guī)五倍的尺寸、繁復的頭冠衣紋，讓他心有忐忑卻毅然接下：“不突破，手藝就死了。”

挑戰(zhàn)接踵而至：鋼筋骨架需電焊，他從頭學起；面團過重多次塌落，他將面團與目結土按比例融合；華服上千百朵牡丹需一模一樣，他自創(chuàng)衣紋模具統(tǒng)一式樣。3個多月焚膏繼晷，當慈眉善目、珠玉生輝、衣袂翩然的媽祖神像面世，跨越海峽安座于臺灣義夫廟，這尊凝結著匠心的作品，也成了兩岸文化相通的紐帶，如今正申報吉尼斯世界紀錄。

作品《逍遙山水間》在夜色中透出暖黃的燈光。周林澤供圖

《逍遙山水間》是他最珍視的作品，不僅因它入選全國首屆面塑藝術創(chuàng)作展、成為20件官方收藏作品之一，更因它以柔軟面團還原了堅硬的傳統(tǒng)榫卯結構。“面團是軟的，要做出木質(zhì)感還能嚴絲合縫，全靠算準收縮率。”他回憶，500多組指甲蓋大小的榫卯，全憑手感捏制，風干后依舊扣合緊密。樓閣上，瓦片疊覆如鱗，門窗鏤空如畫，內(nèi)置的電路與燈珠，讓夜色中的亭臺樓閣瑩瑩生輝，恰似漓江邊的漁火點點，藏著桂林山水的靈秀。

他耗時一年創(chuàng)作的《水滸傳》108將，尚未完工便以32萬元被預定，如今陳列于山西晉城的景區(qū)，讓桂林面塑的風采，綻放在更遠的地方。

案頭三把溫潤如玉的牛角花刀，藏著他與面塑的不解之緣。

6歲時，他跟著外公走街串巷，看外公將尋常面團捏成騰云的悟空、撫髯的關公、展翅的鳥雀，面團的溫熱與鮮活的形象，一同揉進了童年的記憶。外公臨終前，將牛角刀攥進他手里：“這手藝，你得傳下去。”少不經(jīng)事時不慎遺失一把，至今仍是他的痛惜，剩下的三把成了他堅守的信物。2020年，他辭去教職，全心投入面塑的研究與傳承。

“手藝是根基，守藝是責任，授藝才是歸宿。”自2014年以來，周林澤完成作品上萬件，教授學員2000余人，其中有個別迷茫的失業(yè)者、漂泊的青年，通過學習捏塑，讓無處安放的心緒找到了歸處。

周林澤面塑作品《四大天王》現(xiàn)已收藏在廣西美術館。周林澤供圖

指尖流轉(zhuǎn)間，揉進的是千年傳承的技藝，更是人世的溫熱。桂林面塑以最樸素的面粉為料，承載最豐盈的創(chuàng)造；以最安靜的姿態(tài)，傳遞最深沉的文化力量。正如漓江之水滋養(yǎng)桂林之山，這門百年手藝也在代代相傳中，流淌著中華民族溫厚堅韌的文化血脈，在煙火人間里，綻放著不朽的光彩。